淑德的女人，而陷入迷夢中的女人終究是抵不過那一句許諾，天長地久，執子之手與子同眠。

西麟王的後宮中有曾經名動天下的美人華蓉，更有飽讀詩書的世家小姐徐妃，卻不曾有王後的一席之地。她只是王落魄時的結發妻子，更是制衡各方權力的棋子。沒有家族背景的她以結發之名占據了後位，早已惹得世家不悅。曾經她幻想過王因為對她尚存一絲夫妻之情才需她後位，但王女兒的降世終究讓她看透了王者的無情，那個男人或許從不會對後宮的女人動真情。

天燧良周旋於這後宮的女人中間，那是他最擅長的手段，以此來報覆兄長的冷淡，他甚至希望兄長能親手鏟除他這等敗壞後宮的惡徒。可是那一切兄長都置若罔聞，他不信兄長不知，那人或許只是不屑於他的罪惡。

後宮佳麗似乎成了他來去自如的宮殿，但也有像徐妃那般不為所動的堅貞女子。世家小姐的矜持刻骨銘心，反倒是那美艷的華蓉卻甘心為他沈淪。那種男歡女愛的游戲讓人沈迷，等他想要脫身之時卻陷落的更深。就像是風神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人間的男子甘心沈淪。

天燧良告誡自己不該沈迷於這種報覆的游戲，酩酊大醉後他決心逃離，逃離開華蓉熱切期許的目光。

等他再度從噩夢中驚醒，他看到的是兄長的妻子那個安分守己的王後。後無所出，理當被廢黜，可兄長卻從未有過廢黜之意。或許對自己患難與共的發妻還懷有恩情。

心中醞釀已久的惡意再度爆發，天燧良以身犯險，危險的游戲讓他向深宮中的女人伸出了手。

當他在後宮醉生夢死的游戲時一個驚天的消息傳來，兄長要遠征了，遠征南國實現他一統天下的宏願。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讓天燧良從女人柔軟的胸脯上清醒過來。那一刻他無比清醒，像是從多年的夢中清醒。

當他沈淪於七情六欲的漩渦中時，兄長早已將他拋棄在身後，他拼命策馬狂奔想要追趕的男人早就將他遠遠甩在身後。

遠征的那一天他站在王族最前方仰視著於自己而言如父如兄的男人，一身黑色龍紋戰甲駕馭紅柿馬挺立於千軍萬馬之上，手中握著的是瀚水游龍撼天劍，他擡頭想要看清兄長此刻的英武卻萬萬沒想到看到的竟是一絲優柔。

但那只是一瞬間，等王兄策馬到他身前時，他也只能率領王族與百官跪地相送，“恭祝王兄此行得勝而歸，揚我西麟天威。“可他心裏並非如此想，他知道這是兄長最後一次遠征了，六年前的遠征雖說是因為公主降世而退兵，但那不過是西麟國力衰退的前兆。

如今這場與南國的戰爭是中州霸主西麟與天下四王氏的新任宗正的第一次交鋒。天王晟死後無疑是為西麟掃除了一大障礙，如今乘勝追擊殲滅南國實乃良機。但這場戰爭無人看好。群臣百官西麟百姓無不反對，但他一意孤行為了實現一同中州的夙願。

天燧良不知為何會深知這將會是王兄最後一次遠征。

“我不在時，王族諸事由你打理，朝政由豹相主持你盡心輔佐即可。“

終究是信不過他麽？天燧良不禁在心中上感嘆自己的可悲，王兄當年饒他一命或許只是為了世人眼中的的親情。

豹相挺身上前道，“老臣定不負眾望。”當西麟舉國上下都反對王遠征時，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不動聲色，不做表態。這讓天燧良很是費解，他亦想讓人勸阻王兄，可都是徒勞。這個男人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沒人能夠阻攔，不，或許尚有一人能撼動王心。

在這送行隊伍中始終沒有出現那小小的身影，直到一聲公主到的號令從宮門處傳來，載著中州公主馬車從軍隊中穿行而至，世人眼中一個衣著華麗而隆重小姑娘從馬車上走下來。

王的女兒應有的尊榮，她應有盡有，更難得的是她擁有一個王者的真心。天燧良看著自己的王兄在看到自己女兒時眼中竟泛起淚花。急匆匆地跳下馬快步奔到自己女兒面前，一把將小公主舉過頭頂，王愛極了自己的女兒才會流露出如此戀戀不舍的真情來。

原來素來冷漠的王兄臉上也會有這種表情出現，只有在自己女兒面前才回出現的情感。小公主被王兄緊緊抱在懷裏，掙紮著叫著，“父皇，父皇，我透不過氣了。“

王恍然，連忙放下自己的女兒，帶著難得一見的柔情，竟然當著天下人面前道歉，“是父皇不好，有沒有傷到你？“

那小公主臉上卻是堅定的，一個舉動便讓他們這等臣子震驚。只見那小公主倒退一步，微微正身挺直腰桿，向著西麟王膜拜行了一個叩首大禮，匍匐在地高聲道，“兒臣恭祝父皇得勝而歸！“

小公主的這一舉動當即讓眾人震驚不已，很難想象一個稚兒能有這等豪情壯志，全然不似他們這般死氣沈沈好似送葬的隊伍。

王因女兒的話備受鼓舞，臉上盡顯慈父動容之色，只是他女兒為他餞行的隆重讓他不得不顧及自己王者的身份。

王屈尊一把扶起那幼小的身軀，孔武有力的手指盡量放輕力道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開口道，“告訴父皇，是誰教會你這些的？“

王依舊溫柔在女人面前他一項是個難得的慈父，將暴戾之色掩蓋在內心深處，可那眼中的狂熱一直在跳動看的旁人心中膽寒。

小公主絲毫沒有察覺到王眼中的惱怒，輕盈的跳起身，一把抱住身著鎧甲的王，揚起頭那雙眼睛裏是欣喜的，她告訴自己的父親道，“是師傅，師傅說父皇要離開很久了，稚兒雖然不想離開父。“

“真的麽？稚兒也不想父皇離開？”王執意想要得到自己女兒的答覆，以至於此刻不似悲壯遠征更像是一場溫情脈脈的送別。

“是真的，我會和師傅等著父皇凱旋而歸。“童言無忌，稚薇從未到過自己的一句話竟然為自己的師傅招來禍端。

小小的背影在佇立於亭臺樓閣間、文武百官前、千軍萬馬中，得到一代霸主的垂愛是幸運的卻又是不幸的，因為帝王的情恩威並施讓人難以承受。

似曾相識正如當初分毫不差，小小的身影終於長大，但她依舊站在千軍萬馬中，文武百官前，就在自己咫尺相對的面前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向自己靠近。

或許是因為報覆自己曾經放浪形骸霍亂宮闈，王的女兒悄然靠近笑臉相迎道，“王叔，廢後霍亂朝綱通敵賣國、篡權亂法，罪大惡極，您身為王族宗法施行者通曉王室法律，本宮想問問該如何處置這女人？應按照國法，還是家規？”

天燧良從未想過稚薇對自己的憎惡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要讓他親自來處置皇嫂。縱然是曾經朝夕相處不是愛情，但那份親情尚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皇嫂對他情深意重，甚至妄想廢掉自己的兒子讓他繼位，但就這份情誼便叫他無顏面對那雙期許的眼眸。

也許在皇嫂的身上他更多的是找尋一種從未有過的母愛，而皇嫂給予他缺失的東西讓他心靈上得到滿足。但皇嫂在他的甜言蜜語下漸漸淪陷，他想要在此抽身離開卻發現已無脫身之法。

17昭然在目

稚薇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審視著男人鐵青的臉。母親雖然背叛了父親，可她不恨母親，母親或許更憎恨自己奪走父親的關心。若非眼前這個男人趁虛而入，奪走母親又拋棄母親，母親就不會含恨而終。罪魁禍首的男人從未為自己的過錯而懺悔，活的瀟灑自如她就是要讓他也嘗嘗母親的痛。

承諾不該是背叛，即使是錯誤，那麽便不該有開始時的的錯，既然開始了便不該輕易結束。

女人不同於男人，女人認死理，一生一世只許一人，那便是風神。最終為了雨神抽掉了自己的仙骨仙脈，只為了圓雨神一世情。縱然被遺忘，風神依舊心甘情願。可罪該萬死的雨神卻成為凡夫俗子忘卻前塵往事開始一段新的情。

良王縱然是風華絕世的人物此刻亦敵不過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他終究不是個狠心腸的人。他對不起死去的華蓉，更對不起眼前的女人，女人成了他報覆兄長的工具，可他偏偏又從女人的身上找尋到了自己缺失的情感。他本該孤獨而終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當女後看到心愛之人想她走來時，她竟像個孩子一樣欣喜若狂，縱然落得這般田地，她依舊相信她從未有過的愛情。想要伸出手去觸碰男人的面容，卻碰不到，氣急敗壞之下她手指在囚車上留下道道血痕。

女人為了愛會變得瘋狂而執拗，這個女人也難逃命運的捉弄，或許活在這世上的眾人哪個不是被命運擺布。縱然如此，天燧良亦想用盡自己最後一點點力氣挽救被命運捉弄的女人。

天燧良折身不再看囚籠中的女人一眼，再度攀登九五階梯，每每邁出一步都是那般費力。良王畢竟不再年輕了，婉拒蘇利文等人的攙扶，他終於登上頂峰。本該是天燧氏家族內部之爭，他不想在牽扯他人終是向稚薇說出了底線，“公主何需如此咄咄逼人，你不該遷怒於他人。朝桓王定不願見到此情此景，公主難道就不想念自己的手足？”

稚薇其實依舊對這個男人抱有幻想，哪怕他有那麽一絲一毫為自己曾經的荒唐有懺悔之心，她也不想傷及自己母妃的尊嚴。但她看錯了這個男人，看錯了這個男人本質。良王依舊沒有為自己的過錯低頭，竟妄圖用自己的弟弟的安慰來威脅自己，她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可悲。

他什麽都不知道，或許這種自私自利之人從來沒有愛過自己的母妃，母妃卻因為此人的背叛而郁郁寡歡終至紅顏早逝。

死不悔改的男人終是無藥可醫，無可救藥了，他竟然還妄圖用自己的弟弟來威脅自己，可笑至極。

想至此，稚薇終是笑出聲來，那笑聲從高處傳來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尤其是紙王三千，他不能與她並肩而立只能仰視她的的腳踝。那笑聲太過淒涼，是紙王三千從未聽到過的，稚薇身上也有太多無奈，太多的秘密，她不說他亦不願過多打探，那或許是他們心中彼此的禁忌。

“呵呵呵——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瑟瑟北風中華衣招展，無奈中裹挾著哀傷，稚薇一步步來到良王身邊，良王被這小女子的言行所震懾亦不知她用心幾何。

壓低聲音，用僅能彼此可聞的聲音開口，稚薇已是下定了決心，“皇叔，真是薄情寡義，自己種下的孽緣如今也要親手斬斷麽？您下得去手麽？“

良王腳下不穩，踉蹌中倒退幾步，已被逼至九五之尊天梯的邊緣處，搖搖晃晃間看的眾人心驚肉跳。

一個幾乎荒唐的念頭在良王心中浮現，那是他從未想過的，或許那只是他不願意承擔的罪孽後果。心頭千百個念頭匯集成一句不可能，絕不可能在心中游蕩。

稚薇不打算饒恕這個男人的罪過，若是他方才有那麽一絲的懺悔，稚薇都不會將那個秘密說破戳穿，因為她不想侮辱母親的名節，更不想損傷西麟天燧一族的榮光。

“不，不可能，絕不可能——“良王在恍惚中突然大喊道，多可笑的的人死不悔改，絕不寬恕你。

“良王不顧念同宗之情，難道也不顧念骨肉之情？您不覺得冷寰弟驚艷的相貌更像您麽？”稚薇無情的戳穿了這個秘密。

稚薇就是知道，這個秘密或許自己的父皇也知道，所以當初沒有顧忌華蓉身後的百家勢力選擇了暖宜成為西麟的王。

人人都說父皇時冷酷無情的霸道君王，但對於後宮亂象父皇一反常態的縱容，讓稚薇很是不解，直到父皇死在她懷裏時她終究是不懂。

良王腦中一片煞白，天旋地轉間他只覺眼前一黑，腳下一滑再也看不清這個世界了。

蘇利文和幾十名北苑軍戰士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義父從九十五層天梯的頂端一頭墜落。

蘇利文與眾人不顧一切的沖上前，良王口中湧出熱血竟不省人事了。憤怒的北苑將士紛紛擡起頭怒視高出背光中的女人。僅僅是那麽一眼，蘇利文但覺一陣寒意襲來，高傲的中州公主眼中竟是憤怒的火焰。

被義氣沖昏頭的北苑士兵方要沖上去，卻被一人阻擋。

紙王三千公主駙馬手持日燧劍掃向妄圖想上攀登的眾將士，一劍劈刺竟砍斷了一條手臂，殺氣四溢氣勢逼人，北苑眾人再不敢妄圖上前。

朝桓軍就在此時一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實力相差懸殊，朝桓軍又有外援大勢已去，蘇利文心中了然，他只是希望能盡人子之責保護王爺和北苑到最後一課。

18明珠入拿

或許他此刻他所處的位置太過惹人非議，紙王三千並非西麟人卻是公主駙馬；他並非南國人卻是紙王氏中人。在眾人眼中他不過是公主的附屬品。

一不能擅自離開公主身邊，二又被西麟眾人過多提防警惕他是南國是四王氏的細作。

雉薇很忙以至於他也很難輕易見她一面，大婚之日終究是遙遙無期了。他心中曾問過自己究竟後悔麽？

日輪湖邊久久的駐足在那裏欣賞著從黎明到黃昏的景色。這裏於他而言是無比重要之地，是他第一次初逢雉薇之所，那一眼變成了永恒。

與雉薇的相遇不是偶然更非巧合，那一切都不過是他暗自的謀劃，只是他從未想過愈陷愈深的會是自己。冥冥之中他就是知道雉薇會選擇他。

天王冉在西麟王病重之時以暗中支持那女後早已派人打探了雉薇的消息，他甚至知道西麟後宮中一些不同尋常的怪事。他從天王冉的口中聽到雉薇的名字，愈發對雉薇好奇起來。西麟王對這女兒的偏愛以勝過他的一眾兒子才搞出個中州公主的稱呼來。

他承認當初或許是那個名號打動了他，可時至今日他全然忘了當初的企圖。無數次站在雉薇背後，看著她瘦削的肩膀上扛起重擔他都會無比痛心。

他愛上的終究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她並不美麗，但在朝夕相處中愈發被她吸引。她身上有太多人的期許，包括臣民，天下士子，可他卻無法為她分憂只能靜靜的看著她。

她太累了，以至於每個午夜都累倒在他懷中。將雉薇背在背上的那一瞬間他仿佛能立刻感受到天下的沈重。

很難想象一個寵愛自己女兒的父親會為女兒帶來一個隨時招來殺身之禍的身份。至少他啊相信，西麟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名留青史的王者心中讓人始終看不透。

雉薇入主王宮後並沒有住在日照大殿，而是在日輪湖上那座水上宮殿居住那裏曾經是一代美人華蓉的宮殿。

唯有這裏不似西麟的恢宏壯麗更像是南國庭院，雉薇將這裏賜給了他居住，為他恢覆了南國景觀。他不知道該以何種心境來接受這一切的安排。

人前人後他都要稱雉薇為公主殿下，唯有在這裏或許他們才能平等稱呼彼此的名字。

手裏抱著的是她的孩子卻與他沒有任何關系，那樣脆弱，似乎摔在地上就會粉碎。原來生命在誕生之際並不能看出一個人的命運，至少此刻紙王三千是這麽認為的！

他一度認為這個孩子不該出生，或許他不該是雉薇的孩子！就躺著大政王昔王氏和中州公主血統的嬰兒一出生邊成了權利爭奪的對象。

驀然心頭竄出一個大膽又恐怖的念頭來，若是這孩子死了也就解脫了吧！危險的瞇起眼睛，他的手竟在不自覺中握住了嬰孩脆弱的脖子，只需稍稍一用力便能結束一切。

他的收漸漸收攏，但那個孩子依舊睡得香甜，人之初又怎知曉這個世道的罪。

周身一顫，他全身在抖動中猛地收了收。強勁的心跳聲仿佛在下一刻他的心臟就要竄出喉嚨。

“對不起，對不起……”紙王三千抑制不住自己心中情緒的激烈碰撞，用五指扣住自己的心臟處，那裏很疼。壓抑了太久的痛讓他全身如此無力又無助。

這難道真是只是他唯一能做的事麽？雉薇如此的相信他，信任他將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他，卻偏偏要讓他來做這殘忍的決定。

是留是舍，全在於他一人而已。

大政軍已派大軍壓境，朝桓若不保，雉薇與其弟變在西麟再無立足之地。更無法與良王女後等人爭奪主政之位。這些雉薇其實心裏都懂，可她畢竟是個女人，不想僅僅是為了利益割舍自己的孩子。而她如此信任自己，他該像個大丈夫一樣為雉薇分憂。

可他的心也很痛，亂軍之下，雉薇將剛從馬車裏出生的孩子舉到他跟前來，讓他帶走。他沒有猶豫，沒有遲疑，雉薇將自己的命運交付於他，這便是他十年等待最想要的東西。

是信任，是托付，是愛！

脫下外衫緊緊裹在嬰兒單薄的夾被之上，生怕他凍著，或許是愛屋及烏此刻他並不在乎這個孩子的父親不是自己。

“總有一天你會懂得，所以不要恨我！”紙王三千貼近嬰兒耳語道。

伸手從頸間他視若珍寶的長生鎖套在嬰兒的脖子上，指間掃過長生鎖上那個岐字，輕輕落下一個吻。

吹響口啪後一匹紅柿馬攜風狂奔——

單手抱著嬰兒另一只收拽住馬的鬃毛，翻身直上，扯動韁繩的瞬間那末柿紅直接竄了出去，奔馳在黑夜裏快如風。

那個方向是西，西方等待他的是一場博弈與較量。

天愈發深沈暗淡，穿越xx山後便是朝桓與大政國接壤之處。

遠遠望去遠方跳動的無數火焰整齊有序的排列著，全副武裝的大政軍散發出的戰意如此強烈，盔甲在火光下閃動猶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紅柿馬尚未接近就已經開始了嘶鳴警告，這頗有靈性的馬兒也知道前方危機四伏，他又怎會不動。

雙腿緊緊夾住馬肚，擡手在懷裏摸索終於找到一只火銃煙火，用牙齒一扯對著黑夜蒼穹他發出了最耀眼的信號。

“終於來來了……”嚴陣以待的軍中一人開口自言自語道，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或許昔王氏和大政國都在焦急的等待著這一時刻，而這一刻即將改寫大政國的歷史和未來。

一人一馬從遠方天邊而至，即使看不到馬上人的臉孔卻能看的到他身上正向外散發著的光芒，那光芒來自於天下聞名的日燧劍。

持劍者策馬而來，猛的扯動韁繩馬蹄高高仰起，卷落塵埃。

立於萬軍之前他目光如炬，絲毫不膽怯，更沒有將那軍隊的威嚇放在眼裏，而所有人似乎也在同一時間註意到了那人懷裏抱著什麽東西。心有

“權丞相還不現身麽？你家主子我已經帶來了。”那聲音透著的肅然不禁讓人心頭一緊。

眾軍閃開一條道路，那人身著文臣袍服在眾人的目光下，走到距離紙王三千不遠處，他一眼就看到了紙王三千懷裏的孩子，心下激動不已，光明終於降臨大政國，昔王氏有救了，他不禁這樣想到，突然開口當著千軍萬馬面俯首稱道，“臣權良恭迎太子殿下——”

他的一句話顯然是讓眾軍十分不解，面面相覷並有些許騷動，可他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伸出雙手舉過頭頂，仿佛要托舉何物。

紙王三千跳下馬，一個箭步來到權涼面前，懷裏酣然入睡的小東西，淺淺的呼吸聲是如此惹人心生愛憐，終於他為了這個孩子的命運與未來做出了選擇，或許他能做的唯有這一刻，至於未來如何，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而就在他將嬰兒交托在權涼手上的那一瞬間，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那孩子突然破題大哭起來，那哭聲響亮似乎要喚醒沈睡的大地一切的生靈。

紙王三千旋即收回了手，將嬰兒再度抱在懷中搖動哄著，卻止不住那洪亮的聲音在這四下傳開。而這一刻大政軍也終於知道正在嚎啕大哭的才是他們的太子殿下，是他們要用生命守護之人。

權涼有些憤慨和不滿，他抖抖衣衫起身質問道，“紙王三千，你這是何意？難道不肯叫出太子？”

紙王三千覺得無比可笑，當下苦笑開口道，“太子？你說的不假，可他也是雉薇的孩子，是中州公主的兒子。”

權涼一時無措，但他當下就明白了，紙王三千肯單槍匹馬來到此地，是已經下了決心的，自己反倒是太過於心急了。

“權丞相的話可算數？可做主？”這種緊要關頭，紙王三千不敢有一點馬虎，一個決定一個念頭都可改變瞬息萬變的局勢。為了雉薇他決不妥協。

權涼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麽，鄭重開口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我以前任丞相劉大人的名義對天起誓，有生之年絕不進犯西麟更不會騷擾朝桓。西麟永遠是太子殿下的母國，王亦早已允諾，若違此言必遭天譴。”

紙王三千知道劉大人對權涼意味著什麽，這個誓言太過沈重，即使幾十年後會改變可這一刻他信了，他不得不信。

權涼的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嬰兒哭泣的側臉，觸手可及的便是劉大人此生的願望。母親若是泉下有知應當是欣慰的，死可瞑目了。

紙王三千上前親手將嬰兒交到權涼的手中。倚靠在懷裏的嬰兒是希望，是昔王氏的希望，更是這中州的希望，權涼不禁這樣想到，那生命的溫度讓他全身發抖。

王的孩子，就在他手中了，眼前小小的生命是昔王氏的延續，這一刻意味著血脈延續的實現，王該欣慰了。

轉身即走，紙王三千沒有任何留戀更沒有停留一步，決絕跳上駿馬揚長而去。他不敢看，更不忍心看，因為他的心很痛。

繁華與喧囂至此與他再無任何牽連，他已經體會到了傷心疼痛離別的真正意義。

蘇子說的不錯，只有經歷了七情六欲，水乳交融的翻雲覆雨後，他才會有所領悟這世間人性、天性、心性的奧秘。

19姐弟相隙

良王臥病在床已有幾日了，當他從九五之頂摔下來是蘇利文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懸在胸膛之外，他們無比尊敬的父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又將去往何方。靜靜的守候在良王身邊他看著父親始終眉頭緊皺在一起。

或許正經歷著什麽痛苦，想起那位公主大人蘇利文竟有不知該保有何種心境。她讓自己的父親受傷，卻又允許派禦醫前來醫治。高高在上的公主的想法不是他能明白的，可是這王府之外重重包圍之下的息吹軍則更讓他們措手不及。

息吹終究是倒戈相向了，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許諾應有的承諾。

想起前日的情形蘇利文議感到煩躁，息吹國主大駕光臨他們這群下臣只能在一旁看著。他亦對息吹國主天燧鳳早走耳聞，那個女人在國中豢養男寵，以淩辱國中男子為樂天下誰人不知？

只見一身著盛裝的婦人從珠簾走出，緩慢而優雅裙擺拖曳在地，像是盛開之下的花朵。

“多年未見，皇弟依舊風華俱在，只是皇姐卻已然老去。”天燧鳳徘徊在不大房中，華衣掃過尚存塵埃的地板，

這是他們姐弟之間不曾有過的獨處一室，而他的弟弟此刻正重傷在身，她心中暗藏的狂喜浮現在她嘴角之上。那人就在她觸手可及之處，再也不會從她眼前逃脫。

她是如斯所想，自然而然的大膽向前邁出那一步，但這一步卻讓梁王不禁變了臉，他臉上絲毫不掩飾的警惕之色始終不變。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依舊在心中對他這位長姐心存懼意。

因為他知道皇姐對他懷有的齷齪心思，早在皇兄在世時變表露無遺，或許還要更早些。

“皇姐也絲毫未改，至少本性難移說的不假！”良王的冷言嘲諷，還是讓天燧鳳心頭生寒，更加傷心。

“難道你還是這般憎惡於我？可我——”她心下不是滋味，她等了這麽多年才能夠重返日照城，甚至瞧上他一眼，可他依舊厭惡自己。但她早已不是曾經狂熱且無力挽回的一介女流，她擁有權勢可以將他留在身邊。

良王自是知曉她齷齪的念頭，眼中的冷徹浮現更讓她絕望。可天燧鳳終是不會死心，她絕不會再委曲求全，她想要得到的便一定要拿在手裏。

“為什麽？為什麽你如此厭惡本宮？”天燧鳳終是忍無可忍對著良王喊道，“我哪裏比不上華蓉氏，就因為她容顏絕世麽？”

“沒錯，皇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就不要在這裏失了長公主的風範丟了西麟王室的臉！”如此惡毒的話自良王口中說出來更像是刀子一樣刀刀紮在她心窩處。

這麽多年了，天燧鳳身邊的男人數不勝數，可她閱盡天下男子卻始終忘不了他的弟弟，因為他的弟弟曾是日照城中最亮麗的景致，沒有人比得上他的一言一行。即使他們都已老了，可他弟弟依舊讓他朝思暮想，夜夜盼望再度重逢之日。

“呵呵——”天燧鳳突然開口笑了，即使是苦笑卻也笑了，因為她終於可以如此近的望著他，她絕不會放手的當下威脅道，“雉薇已經入主百照城，而朝桓王也已坐鎮王宮。你已經大勢已去了”。說出這番話，天燧鳳覺得無比暢快，“王的女兒果真是有膽色，已經接管了一切，你不會有翻身之日了。”

良王猛然擡起頭，那張讓他嫌惡的臉依舊不曾改變，如今更加醜陋，這副面容簡直是自己的噩夢。

20內篇：思南國之天王冉（上）

那具軀體愈發僵硬變冷，生命的痕跡依然不覆存在，可他依舊不忍松手，那是他的孩子，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從他還在繈褓中時，他便靜靜在一旁瞧著。軟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讓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們，為了眼前的嬰兒他不得已殺死自己的親骨肉。

看著這個孩子一點點長大，他才猛然發現自己活著的意義，是為了他，為了他能成為一個像他父親一樣的英雄。這個孩子也是那個英雄留給自己的遺產，他不僅這樣想著。

當他第一次開口，當他第一次學會走路，當他第一次頂撞自己，他都只是默默的窺視，可心中愈發欣慰，或許這個孩子會是他生命裏的光芒，他該成為一個君臨天下的明主。

但這一切都在眼前成為泡影，終究是殊途同歸。

“為什麽？為什麽連你也要離我而去？啊啊啊啊——”他的吼聲撕心裂肺，響徹玄霄天地，冰冷的王宮中只有他一人抱著那具沒了溫度的年輕屍體。

他不信，他不相信那個活蹦亂跳的孩子就這樣死去；他給予全部厚望的孩子竟先他而去。

偌大的四王氏宗廟常悲殿清冷孤寂，四王氏先祖的靈位密密麻麻的擺放在環形的山川上。四王氏宗廟自古以來供奉的便是麗人宗正的靈位，唯有四王氏的宗正才能進入這禁忌之所。依照中州山脈山巒走勢建造的靈臺象征著四王氏重掌中州權柄的壯志雄心。

那無雙亡靈仿佛在冷樣旁觀他的慘狀，那無數個聲音在對他示威，“你是中州之主，你不該有情，你註定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不，住口，住口——”天王冉捂住耳朵狂吼道，緊緊攬住懷裏沒有溫度的屍體他自言自語道，“為什麽？為什麽連你也要離開我？和你父親一樣無情！”

冰冷的軀體上在胸口的位置開了一個血窟窿，將衣襟染成血紅，宛若一朵嬌艷的花。躲在這座暗無天日的宮殿中，他放棄了五感再次想到了死。

他的出生本就是個錯誤，可所有人都相近種種辦法阻止他自尋短見，可這世道又有誰能給他想要的解脫，包括他那般崇拜的兄長，無一不是在將他拯救後又拋棄了。

真的很想下地獄去問問他們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死，茍且偷生卻只有孤獨相伴，他生不如死。

他已然是真的孤家寡人了，父兄離世、愛妾身死，骨肉夭亡，國相墜馬，如今連他一心想要守護的孩子都離他而去。胸腔中爆發出隱隱笑聲，他笑自己的可悲更笑這世道不公。

世人想要他來拯救，可他又救得了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步履輕飄，眼光冰冷掃過他祖先的無數靈位，衣袖一揮將所有的靈位打翻在地，如此違逆倫常的舉動也只有他能做的出。

熱淚滾落灼燒了他的臉頰，自心窩處傳來的絞痛讓他再也無力支撐破碎的身軀，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天旋地轉，黑幢幢的鬼影從四面八方伸出手來，變得面目可曾。那無數雙手在拉扯著他的身體。

“哥哥，救我，救救我——”那是他能發出的最後的呻吟，“別丟下我——求你——”

唯一的一點光輝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哥哥的臉龐，竭盡全力向哪個方向伸出手狂亂的揮動，摸索。

當一雙溫熱的手握住他的手時，他終於笑了，而這笑容卻是他從不曾外露的矜持。

天王寶恒幾乎不敢相信，他的哥哥不可一世的冉王竟然笑了，那笑容是他這輩子都不曾看到過的，那是他一項畏懼的哥哥的笑容。

從來不知道他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那個強硬的男人此刻正向他伸出手尋求靈魂的慰藉，寶恒順理成章的握住兄長的手，看著他青絲盡頭滿頭白發垂落，幾乎不成人形臉上毫無血色，宛若惡鬼。怪不得前來送飯的仆人們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那個意氣風發的冉俊王早已死去。

如此近的凝視著兄長的臉，天王寶恒幾乎覺得是在做夢。從小到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哥哥眼中無能的之輩，所作所為所言所行，無不受到兄長的責罰。長兄入父，在他眼中天王冉便是嚴父。

小時候他和寶璣每次見到天王冉時都會極度恐懼，每次問安時他都像磕巴一樣不知所措，更不敢擡頭看兄長鋒利的眼神。

謹小慎微、慎言慎行，因為他知道於兄長而言自己或許是個障礙，是擋在天王止蒙繼承大統的障礙。他怕，怕極了，他怕有一天兄長會為了止蒙而親手殺了自己，他不怕死他怕死在兄長的手中，若是可以重生他只願能做個普通人，飲酒作樂，平靜的度過一生。

可他也不甘心，有時他也想讓兄長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就好。朝堂上他縱使酣然大睡無心朝政，可他縱使會偷偷望向那高處的身影。只是偷偷窺視，他卻能感覺道作為一國主宰的孤獨。

蘭香姑姑總是念叨冉王日夜操勞，辛苦至極，希望他與寶璣能朵朵關心冉王。他也想離他近一點也想像普通人家一樣兄友弟恭。

那條王道之路上由始至終只有兄長一人，他站在自己無法企及的山頂是自己無法逾越的山峰。曾經他也想努力追上那個背影，可當他發現自己的處境時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成為一個無能的人，因為無能便能活。

“哥哥”終於他能叫出這兩個字來，而不是冉王、王爺。他只想叫他哥哥。僅是這一聲那人竟微微動了一下，茫然迷離的雙眼仿佛在搜尋著什麽？他心中不禁狂喜，繼續開口道，“大哥，我是寶恒——”

21內篇：思南國之天王冉（下）

可當天王冉終於看清寶恒的臉時，天王冉猛地向寶恒撲過來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竟死死遏制住寶恒的反抗，耳邊傳來兄長的怒吼，“殺害了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老不死的家夥，是你，是你讓我這般痛苦的，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出生？”

天王寶恒不禁心頭一顫，他知道兄長口中的老東西是何許人也，那正是他們亡故的父親上一任天王氏族長天王慶喜。原來哥哥如此憎恨父親，而這份憎恨始終沒有消退，世人皆說他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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